一根小号

情刀(上)

温柔如刀多情如刀,带着你的刀啊你就返回家园。

电影《师父》AU,打着架泡着波儿


谭小飞跪在大堂中间。
整个大厅空空荡荡,一桌、一椅、一木桩,椅子上坐着个老男人,一身中式长衫,面容苍老,一双眼却精光四射,不经意似的扫过地上跪着的谭小飞。
“出息了,啊?”
他把烟袋磕在木桌上,还在燃的烟丝掺着灰,上了油的木头给烧出个漆黑的斑。
谭小飞低着头不说话。他垂着眉眼,显得很恭顺的样子,脊梁却挺得很直。
“我不计前嫌将你收做徒弟,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。”老男人将烟杆子掉了个个儿,手指抚着黑亮的杆身。他说话很慢,语气也很平和,却让听的人鸡皮疙瘩从下往上爬。“你倒是很出息啊,竟然有胆让你六爷断子绝孙了?”
他说着,慢慢扶着桌边站起来。
“我没有。”谭小飞说。“我是真心待他的——”
带着火星子的铁烟斗抽在白白净净的脸上,一条红印儿,慢慢见了血。
谭小飞身子歪着,往边上啐了口血,又跪直了。
“我不会骗您。”他又抬起头。“您是我师父,让我上刀山下火海,我眼睛都不会眨;但我答应了晓波,我不骗他,我要他做我媳妇。我得跟您说。”
六爷抬手还想抽,谭小飞蓦然咳嗽起来,脸上泛出了红。那是他前几日和六爷对掌时受的内伤——那时他只要侧身迎掌,不仅能赢,更能将六爷震倒不可——而几十双江湖中人的眼睛盯着,他这一掌下去,自己功成名就,六爷的英名却算是到头了。
他没接掌,任六爷霸道凌厉的拳头击在胸口。
几个门派的掌门纷纷起身,“好!”“名师出高徒!”这一场打斗不过顷刻之间,寻常人看来不过尔尔,并不精彩;高手来看,两人动静之间,皆是杀机,一瞬的功夫,胜败已定。
他强忍着疼痛和六爷作揖,六爷却侧了身不接,朗声道:“这小子刚刚分明能胜我,却顾忌我名声,没反击。他功夫已成,品性更是侠义,我张学军有此徒弟,实乃大幸。”
说着便解下自己随身的长刀交予他。“我衣钵传你,按规矩,一月后你便能踢馆,八家武馆之后,我聚义门便在此地开馆授道,诸位没意见了吧?”
那时谭小飞嘴角带血接过刀的样子和现在重叠在一起,六爷第二下抬起了手,却不怎么抽得下去了。
“孽障。”他最后说。“这事先搁着,一码归一码,你明天去踢馆,踢完再来慢慢算这笔账。”
“师父。”谭小飞抬头,“若我赢了,请将晓波许配给我。”
“两男人配个屁。”六爷骂了句,虎着脸转身走了。他想抽谭小飞,抽得他别说踢馆,连手指头也别想抬;但毕竟是自己带了三年的弟子,嘴上发狠,手却无论如何下不去的。还有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,被自己拷起来打的时候气儿都不肯吭一下,却在自己要抽谭小飞时跪下来,“是我的错,你抽我罢。”被骂了几句难听的,便听着,也不回嘴,眼泪从那双跟他妈一模一样,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淌下来。
他一时也不知拿这两个不省心的怎么办好了。

话匣子找弹球儿把谭小飞扶到床上敷药。他跪久了,膝盖磨出血印子。“张学军也是,明知你明日要踢馆了,还让你跪这么久,要是输了还不算他的?”
又骂他,“你也混蛋,千万般给你说,莫在这节骨眼儿上跟张学军坦白,来日方长,怎么这么楞呢!”
谭小飞低头听着。“霞姨,是我对不起他们。”
“什么对不对得起的。”话匣子长长叹气。“我虽然不懂你和波儿两个,大男人怎么…但你们的样子呀,霞姨一看,暂时分不了的。我去跟张学军讲讲,不指望他想通,至少别把你们逼太急了。”
谢谢霞姨。他说着,眼皮慢慢重了。天色从窗棂上滑下去。兴是起雾了,又或者是梦里,张晓波侧躺在他边上,赤裸的背部在暗处发着亮,转身从自己指尖吸口烟卷,再细细吐出来。
他当真来了。等他醒来时,张晓波就坐在床边上,伸出指尖碰他嘴角。“张学军下手真狠啊。”他说着,抽回手指。“起来吃点东西——张学军出去了,霞姨叫我来给你送点吃的。”
话匣子开着个洋咖啡馆,送来的吃食中西混杂,豆酱配俄罗斯大面包。谭小飞吃着,忽然笑出来。他说,波儿,你记不记得,一开始我们认识,就是因为这玩意儿。
张晓波也笑,谁他妈让你叫我波儿了,那是张学军他鹩哥。
他笑得轻,因为勉强,眼底一片乌青。虽然是亲生的,张学军也没偏心他,拿了副洋人警察用的的铁铐子把他锁着,亏得话匣子偷着拿来了钥匙。
“谭小飞,你说怎么我碰上你之后,就老是被关的命?”他凑上去在他嘴边咬了口面包,恶狠狠的,像是要咬这个人,脸都鼓了一边。
他被拉下来。谭小飞不轻不重的啄他唇边。“波儿,别慌。”他低声说,“霞姨都安排好了,之前给了我两张车票,等打完擂,我就带你南下,等六爷气消了再回来请罪。”
张晓波没说话。谭小飞家里垮的时候曾问他,自己有两张船票,要不要和他走。那时他觉得这人有病。“我一大老爷们儿跟你走?你当自己演红鬃烈马,缺个王宝钏啊?自己麻溜滚吧,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这人啊,不能动情。动情之后,之前什么话都不作数了,非要把心尖子和对方贴在一起才觉得妥帖。
他听见自己说,好,走。

张学军不回家,话匣子事先就伏特加灌醉他,估摸着现在在咖啡馆里的沙发上不省人事呢。
张晓波也是一晚没睡床了,现在窝他怀里团吧着,睡得很沉。谭小飞抱着他,想着明日大战,又想起认识这人以来自己翻天般的巨变,哪里合得了眼,只听着他的呼吸声,心里才觉安稳。
谭小飞家里原来是大官,手里有兵权的,够他在本地横得无法无天;他没什么别的喜好,就爱国外进口的洋车和拳脚功夫,一帮玩得好的少爷自封了个京城十二少的名头,把他捧成头儿。
他功夫不错,手底有钱,生得也俊,一时北平许多大姑娘都瞅着想嫁。一日他同几个兄弟上洋馆子,别的服务生都笑脸相迎,就一个大妞没给他好脸色。
谭小飞一看,这不是前几日他酒馆里遇到,搭讪半天却和别人走了的大乔?存心起了些捉弄之心。俄罗斯人开的餐厅,大面包免费吃,他一口气叫了十个,便想看看她反应。
面包不是她端上来的。是个年轻人,头发剪成西洋时兴的款式,末梢还有些黄,正是刚兴起的染发;头发梳得齐整,却有几缕刘海搭下来,衬得眼睛白山黑水,此刻睨着他:“便宜都给你占尽了,也不怕撑死。”
谭小飞瞅着这人眼熟,阿彪已经在边上出声:“说谁呢你!哎,小飞,他不就是前几日把那妞泡走的龟孙?”
“谁点了十个大面包说谁。”他冷哼。“就你们还想泡大乔?她没阴你子孙根就客气得很了。”
“他妈哪来的伺候人的,嘴这么脏?“阿彪起身就一个大嘴巴子,抽得年轻人白净的脸上红了一大片,不知是不是错觉,眼睛也染红了,带点委屈和狠辣。
经理来的时候,这人已经和阿彪和几个小弟打成一片;经理点头哈腰好容易捋平这几个小弟的气,转身就把这个叫“张晓波”的服务生狠骂一顿,开除了。
谭小飞看他气得通红,还带着瘀伤的脸,无端勾起嘴角。他想起老家大宅养的猫,皮毛水滑,叫声细甜,逗急了便亮出爪子挠人;谭小飞功夫好,总也不让它挠到。
那又倔又恨的眼神转到自己身上来了。他当时没在意,转头吃完餐出门,等了许久的张晓波又上来,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架势。
他起了心思,几个过招,不是给人使绊让人坠个满怀,便是不经意擦过对方臀部腰身。他原本对情事并不敏感,甚至于木讷,却在此处挥洒尽了自己逗猫的伎倆。
然张晓波可比那娇生惯养的家猫野多了,给弄急红了眼,忽地从腰后掏出把刀子来往他身上招呼。谭小飞没能料到此处,一个急停转身,刀堪堪擦过身子,往他身后的车上划了个大口子。
那进口洋车不比其它,即使放在国外也是极气派的,谭小飞拖了许多人才得手一辆。这下算是闯了大祸,此事不能善了。阿彪领头,把人绑了回去。
一开始只是喜欢逗猫般的心思,看他模样,心中便痒,非要有些作为来挠一挠;分明是绑回来的“犯人”,处得久了,竟也生了些感情。谭小飞说,我包你,你让我睡一个月,我不计较车,给一口啐到了脸上。你有本事砍我手啊,那野猫仰着脖子,若不是被绑着,只怕谭小飞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排见血的齿痕。
就在这时,有人找上门了。一个老男人,慢吞吞进了他们大门,“我儿子被你们绑了?”听完因果,说回去筹钱,又慢吞吞要走。“一万大洋,老家伙你出得起?”阿彪还不饶人,伸手要抓,忽地便被折断了手指。
没人看清这人怎么出的手。谭小飞骇然,一瞬以为是平日志怪武侠小说看多,花了眼。随即便是惊,如此高手隐藏民间,平日还自诩武艺不错,何等井底之蛙。
他敬此高手,当即放了张晓波,随即便问,可否求学。张学军冷笑:你这等纨绔弟子,劣迹斑斑,没的污了祖宗门楣。
他不死心。然而张学军江湖人称六爷,混迹市井,平日踪迹难寻;倒是张晓波,丢了餐厅工作后便在街头挑了一租书摊,借志怪小说给那些小年轻,自己也在边上小桌支着脸翻书,袖口落下,一截白生生的腕子露在外面。谭小飞有意接近,便日日前去,他出钱出得丰厚,张晓波也懒得赶他,便任他看遍书摊。
没曾想这一坐便是数月,待谭小飞恍然,心神全然都在此人身上了。偏偏此时他父亲出了事,南方政局动荡,他一夜之间钱权尽失,家破人亡。那日他拿着父亲寄给他往国外避难的船票,失神落魄到了张晓波那儿。“你同不同我走?”
张晓波莫名其妙,自是一顿挖苦。他万念俱灰,转身要走时,却被叫住。他问他出了何事,企图掩藏眼里关切——多日相处,谭小飞知道,他脾气火爆倔强,心肠却软得很。那光多少又燃了他心中火星,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。
张晓波沉吟许久,问他,你想不想隐姓埋名,同六爷学功夫。
他根骨天生有缺,不适宜练武,而六爷年岁大了,无人可传衣钵,便想在当地开家武馆教功夫。然而当地武行有规,想在此地自成门派,必派出一人踢遍八家武馆,连胜之后,方能落地生根。六爷年岁已高,心脏又有病根,此举风险太高,便想收个徒弟来替自己。
“你资质好,但此举风险极大,踢遍八家武馆,小心非死即残。”张晓波末了告诉他,“你若不想走,我可以带你去见张学军…但你还是走吧,留着一条命的好。”
他眼神温煦,带点眷恋的水光;谭小飞看着他的眼:“我留下来。”

第二日,他便在六爷面前,磕头拜师,化名龙剑飞。

评论(19)

热度(289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